别只孤立讨论00后，他们是80后的00后！

文/晗翌

有人说，比起前辈们，00后是更孤独、压力更大的一代；也是更善良，更有责任感的一代。

果真如此吗？我们该如何看待这些变化？这些变化又从何而来？

微博妈妈学院院长、妈妈哲学创始人韩谨，在观察大量案例后，给出了颇为独到的看法。她认为，与其说是孩子在变，不如说是孩子的父母在变——是这些正在面对剧烈变化又无所适从的80后父母，造就了现在压力山大的00后孩子；是这些重度网络成瘾的80后父母，造就了现在只有手机没有童年的00后。

韩谨是有发言权的。她育有三个不同年龄层孩子，有19岁的大儿子，还有8岁，6岁的两个女儿，并且在中国、美国都生育过，剖腹产顺产也都走过一圈，可以说是体验最全面的妈妈。毕业于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系的她，以哲学学者的科研习惯和跨中美养育子女的实践，创立了妈妈哲学的独特理论和实践体系，并著有畅销书《妈妈是什么》。

和市面上宣教各类养育手册不同，韩谨并没有给出普适性的育儿方法，在她看来，来自教育专家的经验也好，来自心理学的理念也罢，这些方法本身就已经构成了00后父母的新压力，“比如，很多妈妈们看到这些方法就会担心，我没有做到怎么办？以我自己的育儿经历来说，我有三个孩子，但因为他们的个性不同，即便是同样的场景，应对方式也是要有变化的。育儿没有一个始终不变的方法，如果说有，那就是孔子说的‘因材施教’。”

如果说理论方法是“术”，那韩谨的妈妈哲学大概就是一种“道”，她让妈妈们在琳琅满目的育儿超市里，学会挑选适合自己商品的方法；而她也在和孩子们的相处中，发现了00后们鲜为人知又与众不同的那一面。

记者：您有三个不同年龄层的孩子，在养育过程中，是否有发现他们身上显著的不同？

韩谨：我的三个孩子年龄跨度虽然大，但养育教育状态其实差别并不大，我想这主要是我对他们的教育没有多大差别。事实上，我认为与其讨论90后和00后的区别，不如讨论他们父母的区别。

90后这一代，他们的父母大多是60后、70后，虽然那个时候也有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概念，但大多数人还是上个中专大专就可以找到工作的，并且在体制下，也不太容易失业，另外60后、70后的这一代人他们也正好享受到了改革开放的红利，单位分房，福利分房在那个年代还是比较常见的，所以他们的心态是比较稳定的。稳定的心态导致他们对孩子的管教没有太严苛，加上物质上的改善，所以，在我看来，90后是天之骄子的一代。当然，他们因为是独生子女，受到的关注比较多，也是有很大情感控制压力的。

00后就不一样了，他们的父母主要是80后，80后是正好面临国家打破铁饭碗的体制改革，需要自主择业的一代，他们的成长中充满不确定性，加上他们又是第一代独生子女，从小很多事情都是安排好的，所以他们没有足够的心智来应对这些不确定性，因此他们是非常焦虑的一代。人是高级智能的，他们自己缺乏确定性，他们就要提早在孩子身上找到确定性。所以你会看到很多00后，他们的学业压力非常大。这也是为什么现在我们跳楼的孩子那么多，不快乐的孩子那么多，因为他的生命是个项目管理，而不是一个惊喜。

记者：有人说，由于是互联网的原住民，00后的这一代可以说是没有童年，只有手机，您怎么看？

韩谨：其实这也是00后父母的原因。现在很多00后的父母，他们自己就是重度的网络用户，加上现在又是移动互联网的时代，网络无孔不入，他们的注意力和时间很大程度上都已经被网络掠夺了。而孩子对父母最大的消耗就是时间。这个时间的矛盾怎么办？有相当一大部分父母，他的解决方案就是把手机和iPad给孩子。

所以在我看来，在人类历史上，00后是和父母最早精神分离的一代孩子。为什么这么说？因为在传统的养育历史上，孩子和父母的精神分离应该在肉体分开的那一刻，比如去外地念书等等；而00后这一代因为父母重度依赖网络，以至于他们也被动地及早接触网络，差不多只要孩子会在电子屏幕上划来划去的时候，他们就已经入网。这个时候，网络给他们呈现什么，他们看到的世界就是什么，如果家长这个时候没有看到他们所看到的网络世界，母子精神上的分离就已经开始了。

记者：00后触网年龄提前，是一件坏事吗?

韩谨：不能简单的用好坏来认识。只能说需要认识的领域非常广，是人类成长史的巨大挑战。孩子未经规划的使用碎片化时间，实际上相当于进入了一片信息丛林，意味着需要他自己砍出一条路来。往好的方面看，他可能看到更大的世界，学到的知识特别多，成长得特别快；但也会有大量的孩子被消耗在了大量的碎片化的时间里。如果任由孩子们野蛮的独自在网络信息丛林中探索，迷失的可能性非常大。

其实，00后是特别缺乏小伙伴共同体的一代。在农村我就观察到，90后的那一代农村孩子还是有小伙伴共同体的，可以听到小孩们咋咋呼呼一起玩儿的声音，但是现在去村里，根本就听不到孩子们的声音，村子安静的只能听见鸟叫声。为什么？孩子都去上网了！

记者：根据腾讯的一份关于00后的报告，00后的这一代孩子更善良，更热于公益，您怎么看？

韩谨：首先，00后对于公益事业的重视和参与度提高，我认为是社会经济发展的一个副产品。其实只要经济发展了，个体的物质比较富余，他就会有余力分给别人。另外，某种程度上，热衷公益也可能是孤独的体现。孤独，对于价值感有比较高的诉求，通过做公益，来实现自我价值，是一种好的出口。

记者：根据我采访到的情况，很多受访者表示相比90后，00后是更国际化的一代。也就是说，90后的中西方的孩子可能还是有比较大的差异的，到了00后这一代，差异就明显缩小了。您怎么看？

韩谨：我觉得这个是有道理的。这些年，出国旅游方兴未艾，海淘也变得非常普遍。如果说，90后的这一代是自己有消费能力后主动选择国际化消费的，那么00后就是一出生就被动选择了国际化消费，比如现在很多00后的孩子都是喝着国外奶粉长大的。随着网络的发展，00后的这一代更像是一个地球人，而不是哪个国家的人。

记者：现在有很多人给00后贴标签，比如说他们是“丧”的一代等等，您怎么看这样的标签？

韩谨：我觉得对一个代际进行这样比较武断的判断，其实是说明作出判断的人老了。每一代人都想说下一代人不如自己，都有一种年龄和时代的优越感，这怎么可能呢？每一代都会有他的精英，每一代也有他的废柴。

记者：总体上说，您会不会认为00后比他的前辈们有所进步？

韩谨：我觉得这个问题不好回答。首先，如何评定什么是进步就是一个问题，以及认为社会一直会进步，这种发展观也不客观，历史是有和很多倒退衰退的时代的，不能说我们的孩子们就赶不上。另外，这还取决于社会其它变量的影响。比如说现在中美贸易战会不会造成经济的衰退？这种衰退对于马上就要进入社会的00后会造成怎样的影响，这还有待观察；再比如，00后是网络环境下生存的人类，网络环境会如何影响个体的大脑和身心，我们也需要一代人才能看清楚，现在做出这种预测其实是非常难的。

不过，从哲学的角度来看，虽然00后作为一代人非常难以预测，但对于每一个孩子个体来讲还是比较容易预测的。比如，他面对变化，他是否有正向思维的心态，面对挑战，他是否有坚韧的意志等等。

作为妈妈，我愿意深深的祝愿孩子们，愿每一代人都能够在幸福祥和有意义的世界生活。我觉得这不是00后独自面对的问题，世界是接力赛，是需要几代人共同努力的，少贴标签，减少焦虑，积极行动。

（首发于《中国青年》杂志）